河南安陽曹操高陵內實景

　　隨著河南安陽西高穴東漢墓1號墓的發(fā)掘，曹操墓的真?zhèn)沃疇幏闊熢倨稹?月12日是“世界文化遺產日”，作為1號墓繼續(xù)發(fā)掘的日子，顯然經過精心挑選，央視加入直播也很說明問題。

　　1號墓能否出土核心物證被認為對鑒定曹操墓真?zhèn)沃陵P重要，但結果除了一把鐵劍外，并沒有其他發(fā)現(xiàn)。倒是在2號墓新出土了玉珠、“常所用長犀盾”字樣的半截石牌等。被一些專家認為是曹操的男性遺骸，臉部被砍去一半。同時還曝光了2號墓此前未公布的一些出土文物，包括多件陶制生活用具和陪葬明器。

　　“外行”質疑落下風

　　2009年12月27日，河南省文物局在北京召開新聞發(fā)布會，稱安陽縣安豐鄉(xiāng)西高穴村搶救性發(fā)掘的一座東漢大墓，經權威考古學家和歷史學家確認為魏武王曹操高陵。

　　此消息引起了社會各界的廣泛關注，各種質疑也接踵而至。有質疑認為2號墓的考古不合學術規(guī)范，論證程序也有瑕疵，至少不透明。也有質疑從文史、文物鑒定等方面出發(fā)，認為確定該墓為曹操墓為時過早。而另一類質疑則更為尖銳，明言這是一出“考古搭臺，經濟唱戲”的鬧劇，是行政權力干預和學術造假的結果。

　　河南文物局官員和參與發(fā)掘的一些考古專家，針對質疑給出了回應。河南省文物局文物保護處處長張宏明說：“安陽的這座曹操高陵鐵證如山，確定無疑?！痹摽脊彭椖款I隊潘斌認為質疑者不具備專業(yè)資格，“不排除一些人借機炒作”。而參與發(fā)掘的社科院考古所退休研究員劉慶柱，在多個場合堅稱這就是曹操墓。他認為，提出質疑的“業(yè)內人士”，沒有一個是考古專業(yè)的，“群眾的質疑是可以理解的，但外行的專家畢竟也是專家，應該憑實物說話” 。

　　2010年1月18日，國家文物局認可曹操墓階段性考古結論，并建議曹操高陵按程序申報全國重點文物保護單位。該項目還入選了“2009年六大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”。曹操墓真?zhèn)坞p方交鋒第一回合，在專業(yè)的盾牌之下，質疑方落了下風，但留下了懸念。

高陵出土的玉器，帶有穿孔的珠子

　　專家質疑之聲響起

　　6月13日1號墓的發(fā)掘之后，形勢發(fā)生逆轉。富有戲劇性的是，再度響起的質疑聲，主要來自考古文博界權威。中國考古學會原理事長徐蘋方，是國內公認的考古大家，他指出現(xiàn)有出土文物作為曹操墓證據(jù)不足：從盜墓者手中獲得的文物不能作為依據(jù)；有“常所用”字樣的文物，通常是最高統(tǒng)治者饋贈給親友下屬的紀念品；再就是2號墓出土了陶豬圈，這種東西不可能出現(xiàn)在曹操墓中。他說：“和我差不多歲數(shù)的老考古學家基本和我看法一樣，不認為西高穴東漢墓是曹操墓?！毙焯O方還重申了對該項目入選“2009年六大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”的異議：“我在評委會上就不同意?！瓪v史上被盜掘嚴重的墓都是不能列入考古新發(fā)現(xiàn)的?！?/p>

　　隨后，著名文博專家、南京博物院前院長梁白泉也提出了質疑?！皼]有鐵證，只能說是‘疑似曹操墓’”，梁老對記者說，從目前公開的報道看，已經發(fā)現(xiàn)的250多件文物中，實際上并沒有一件出土文物能夠有力證明墓主為曹操。

　　而在此之前，參與該項目的社科院考古所所長王巍認為，是否曹操墓尚不能“蓋棺論定”，并說1號墓的發(fā)掘是確認墓主的關鍵。徐蘋方就此認為，社科院考古所之所以一直未最終確定西高穴東漢墓為曹操墓，“他(所長)總要考慮社科院考古所的名聲的！”

　　只有參與發(fā)掘的社科院考古所退休研究員劉慶柱，在直播過程中依然堅持己見：“1號墓的發(fā)掘情況絲毫不影響曹操墓定性。”

　　有媒體因此質疑：既無文獻，也無確鑿的重要實物證據(jù)出土，近乎空空如也的1號墓顯然給最終判定曹操墓真?zhèn)螏砹藰O大障礙。在社科院考古所至今都未下最終結論的情況下，劉慶柱與河南省文物考古所為何敢打包票說，這是“曹操高陵”呢？

　　“曹操高陵”的“效益”

　　其實，結合考古現(xiàn)場內外業(yè)已曝光的諸多事實，這問題就不難釋疑。也可清楚在“專業(yè)”之外，質疑其屬于利益驅動的“陵墓經濟”，目的在于GDP和政績，并非毫無依據(jù)。

　　長期以來，河南省文物局官員，都在為“河南是中華文明的搖籃，籃子里卻沒有東西”而感到焦慮，認為河南需要一座帝王墓，因而一直在四處出擊，八方尋找，冒險發(fā)掘。

　　年初，河南官方雖然否認了有學者所稱的“曹操高陵”將給安陽帶來4億元效益的說法，但安陽市市長張笑東宣布，安陽會將曹操高陵建成集社會效益、經濟效益、環(huán)境效益于一體的三國文化考古、文物保護基地和旅游景區(qū)。

　　就在1號墓挖掘同日，安陽市市長助理陳中武對媒體說，安陽市已協(xié)同國家文物局中國文化遺產研究院，對曹操高陵的保護開發(fā)進行了規(guī)劃，目前已啟動征地和道路平整工作。同時，河南商業(yè)經濟學會副會長向媒體透露：“曹操墓有望使所在地西高穴村逐步形成‘一主、兩輔、三補充’的經濟產業(yè)格局?！薄斑@將給西高穴村帶來滾滾財源，至少讓該村發(fā)展經濟實現(xiàn)小康的歷程縮短十年以上?！?/p>

　　換言之，在曹操墓真?zhèn)挝炊ǖ那闆r下，在曹操高陵規(guī)劃建設國家級考古遺址公園，在曹操墓本體上規(guī)劃建設遺址博物館，已經幾成事實。經濟效益的藍圖不但成竹在胸，而且大有手到擒來之勢。

　　無人質疑的曖昧

　　相較于許多地方打著發(fā)展經濟的幌子生造假古董，安陽西高穴東漢墓，意圖借曹操之名獲利，并不出奇。但學術如此緊密與地方經濟發(fā)展結合，置科學精神、學術規(guī)范和學術良心于不顧，毅然決然地登上地方GDP戰(zhàn)車，行為猶如“盜墓”，卻似不多見。

　　中國考古學會原理事長徐蘋方認為，西高穴東漢墓是否曹操高陵，與質疑者是否內行無關，關鍵是證據(jù)不足。他強調：“考古不能與別的什么掛鉤，必須遵從自己的內心，遵從學術，而不是被別的東西牽著走，這很可悲！這其實是學術界的浮躁在考古界的反映?！?/p>

　　南京博物院原院長梁白泉也感慨道：“當年老一輩考古學者的治學態(tài)度，已非今日可比！”他認為，“疑是”和“確認”之間這層窗戶紙，沒有鐵證，就不能捅破，這是最基本的學術規(guī)范。他對此前考古界無人站出來質疑感到“奇怪”。

　　目前，西高穴東漢墓是否“曹操高陵”，尚未可貿然定論。但不論最后結果如何，某些學術中人在地方發(fā)展經濟的沖動和利益誘惑之下，不顧學術規(guī)范，迎奉屈就，甘當馬前卒，已是昭然若揭的事實。個人學術不端行為事小，機構合謀的學術腐敗事大，而一門學科的整體潰爛更是不堪設想。

　　在急功近利的權力和經濟利益面前，學術如何預防和化解淪為婢女的危機，值得學界、公眾乃至全社會深思和警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