光緒十年閏五月十六日（1884年7月8日），新任兩廣總督張之洞抵達(dá)廣東省城廣州，開始接督篆視事；至光緒十五年七月十二日（1889年8月8日）調(diào)任湖廣總督，前后督粵5年。張之洞（1837—1909年），字孝達(dá)，號香濤，祖籍河北南皮，人稱“張南皮”。《清史稿·張之洞列傳》中評說：“之洞短身巨髯，風(fēng)儀峻整。蒞官所至，必有興作。務(wù)宏大，不問費(fèi)多寡。愛才好客，名流文士爭趨之?！?/p>

張之洞

破格擢用朱采

“隔海”整飭吏治

中法戰(zhàn)爭后，本來就對瓊州吏治極為不滿的張之洞，為配合馮子材的“平黎”行動，實現(xiàn)其治黎主張，在吏治方面采取了一系列部署，將瓊州知府兼護(hù)雷瓊道謙貴、前署海口營參將陳榮輝等革職留任，同時破格起用山西汾州知府朱采，以及重用廣西候補(bǔ)道蔣澤春、山西候補(bǔ)道楊玉書等。光緒十二年十月二十六日（1886年11月21日），張之洞在《密陳瓊防人才片》中評價朱采“廉勁果毅，勤樸耐勞，器識甚閎，志趣甚遠(yuǎn)，久在北洋，深通洋務(wù)”，深信“現(xiàn)在瓊事緊要，如蒙天恩破格擢用，畀以事權(quán)，必能披榛辟莽，為國家完此奧區(qū)，粵防大局亦得犄角無慮，實于邊海皆有裨益”。

張之洞慧眼薦才，隨著雷瓊道朱采的到來，我們就看到海南地方志上諸如“海南第一樓，光緒十五年（1889年）巡道朱采建，祀唐李德裕、宋李綱、趙鼎、胡銓、李光五公于樓上”的記載。

朱采果然是“廉勁果毅”，一上任就概不收受陋規(guī)，刷新瓊州吏治。

張之洞聞報后，大為感嘆。朱采果然如張氏所稱“廉勁果毅，勤樸耐勞”，新授雷瓊道之職，他即面稟張之洞：“所有到任以及節(jié)壽陋規(guī)，概不收受。”張之洞特別稱許朱采不受陋規(guī)的做法，并令其應(yīng)從此裁禁，以疏民困。

朱采受張之洞之命于1891年興建秀英炮臺，炮臺1893年完工時，他上稟的經(jīng)費(fèi)“結(jié)算”竟然如此絲毫不差：“一切需要用經(jīng)費(fèi)，綜計物料、工匠、夫役、船只、起炮、遷葬、地價、棚廠、薪水、津貼、伙食各項，統(tǒng)共用過銀五萬六千四百五十九兩七錢九分二厘六毫三絲，計陸續(xù)領(lǐng)過銀五萬七千兩，除用過前項外，實存銀五百四十兩零二錢零七厘三毫七絲?！边@是總辦炮臺工程陳良杰等“逐一分款，造具清冊，稟請核銷前來”，朱采又重加查核，“確系工堅料實，力求撙節(jié)，實用實銷，一無浮冒，理合照造清冊，稟請憲臺察核，派員驗收，并飭知善后局照數(shù)核銷，實為公便”。他還一并聲明：“瓊地孤懸外海，各料購自他方，其中有包運(yùn)到工，亦有到工后另加運(yùn)費(fèi)，雇用工匠亦價廉工拙，是以工料價值間，有與內(nèi)地不同，合并聲明?！?/p>

朱采在雷瓊道任上有6年之久，不負(fù)張之洞所望。光緒十五年十月十八日（1889年11月10日），張之洞《密薦人才片》中以督粵5年的考察，對朱采的表現(xiàn)給予高度評價，以才識俱卓為標(biāo)準(zhǔn)、可儲為大任為結(jié)論，說雷瓊道朱采“操行廉正，卓著循聲”，“籌辦善后，凡撫黎、通道、治盜、遣勇、置學(xué)、設(shè)墟、招商、開礦、伐木、墾田諸務(wù)，為人所不肯為、不能為者。該員苦心經(jīng)營，次第畢舉，現(xiàn)在嶺門、凡陽、南豐一帶黎峒新開之路，牛車暢行，墟市數(shù)十處，煙火相接，耕鑿日盛，商賈懋遷，黎歧向化，無劫掠之案，有弦誦之聲”。又稱“近復(fù)裁勇練兵，籌筑海口炮堤炮臺，盡牖戶綢繆之計，杜強(qiáng)鄰窺伺之謀，其才守風(fēng)力洵足獨當(dāng)一面”。

地方志中同樣評價：“粵督張之洞知其廉能，所有條奏無不施行。巡海至瓊，赴道署商辦海防事宜，委筑秀英海邊炮臺，親為擘畫，悉中機(jī)宜?！?/p>

張之洞主張“為治以得人為要”，除擢用人才外，在整飭瓊州官風(fēng)上也顯示出他一貫的雷厲風(fēng)行。

張之洞是兩廣總督而不是“海南總督”，他日理萬機(jī)，且遠(yuǎn)處廣州，如何才能對“隔海”相望的瓊州官吏實行監(jiān)督？從有關(guān)海南地方官員的文牘里，可以看到他取得地方情報的方法有：請官員負(fù)責(zé)調(diào)查報告、鼓勵地方紳民請愿或陳訴、利用密探查核官員及紳民的報告。

“勿謂隔海，鄙人但憑耳食也！”這表明張之洞在海南有自己的情報系統(tǒng)，他不只是靠道聽途說來掌握海南下情。實際上，張之洞利用密探進(jìn)行“密查”，在整飭瓊州吏治中起了很大的作用。如他于光緒十二年九月二十六日（1886年10月23日）致電馮子材稱：“陳榮輝作事虛滑欺誑，此次撫匪，鄙人已密查，知皆系雇募塞責(zé)，實數(shù)止數(shù)十人，無一匪首”。使用密探是張之洞整治吏治的一大特點，由此能迅速地發(fā)現(xiàn)不實。

張之洞書法。

親臨瓊州巡察

電令“火食自備”

光緒十三年十二月初五日（1888年1月17日），兩廣總督張之洞巡洋到瓊州?？诟?。這是他在親自指揮平定“客黎之亂”后，親臨瓊州巡察。張之洞視察瓊州府城及?？谒牵瑢ξ鲌?、金牛嶺、水英等處詳加測量，為后來建筑海口炮臺做準(zhǔn)備。他還與地方官員籌商善后招商、建筑碼頭和計劃經(jīng)營榆林港等諸事，拜謁海瑞墓。

張之洞為官以清廉不事鋪陳聞世，“自居外任，所到各省，從不用門丁，不收門包，不收饋遺禮物，性嗜精本舊槧書”，“平生性情好施予而不喜奢侈。”（張之洞《抱冰堂弟子記》）。我們這就看到，光緒十三年十一月二十九日（1888年1月12日），一道飛遞電令，讓人看到張之洞出巡的不同凡響之處。電文說：“本部堂臘月初二日（1月14日）出巡各海口，先瓊州，次北海，次白龍尾，次汕頭，察看沿海形勢，不登岸，火食船上自備，各地方勿得預(yù)備行臺及供應(yīng)，違者定干未便。該鎮(zhèn)、將、道、府、州、縣等均俟輪抵各口，前來接見，勿遠(yuǎn)迎。切切！”

“火食船上自備，各地方勿得預(yù)備行臺及供應(yīng)，違者定干未便”，張之洞的不事鋪張與嚴(yán)厲行事如此，自當(dāng)是令行禁止，而非作官樣文章，虛張聲勢。

但在今天的一些著述中，紀(jì)實手筆下的歷史畫面則是別樣光景：兩廣總督已有多年沒來海南，海口府城像過節(jié)一樣熱鬧，張燈結(jié)彩迎接張之洞。張之洞的老部下雷瓊兵備道水陸統(tǒng)領(lǐng)朱采，親率戰(zhàn)船到?？诟弁獾沫傊莺{海面迎接，?？趨㈥惲冀苡H自指揮兵勇在鹽灶港鳴放禮炮。張之洞是個喜歡熱鬧的人，見了這種場面，很是高興。這是他第一次來海南島，海南的一切對他來講都是新鮮的。上岸以后，他看了很久，坐在轎子里，還不時掀起轎簾，看沿途的市井和風(fēng)光。接風(fēng)宴上，張之洞快言快語，把這次來海南的想法講了個清清楚楚。張之洞講：“建省之事，本部堂沒有辦成，愧對各位。但瓊州開發(fā)之事，我們可以做，只要把海防和開發(fā)兩件大事辦好，海南日后建省終會是有希望的?！睆堉幢硎荆骸皝砗Ｄ弦淮尾蝗菀?，各位有什么想法，有什么事要辦，本部堂能辦的，馬上辦?！?/p>

如此繪聲繪色的描寫，到底有多少真實的成分，我們實在不想去妄自揣測。

查訪先賢遺跡

捐金修建名祠

張之洞是一位“儒官”，歷史文化意識極濃。光緒十三年十二月十八日（1888年1月30日），也就是出巡海南10多天后，仍在出巡途中的張之洞致電朱采及崖州牧唐鏡沅請訪求李德裕后裔，同時請朱采及儋州知州徐瑋文查訪蘇東坡居瓊?cè)罩嗜皼s酌亭”遺址，并擬籌款建祠，以彰先圣。電中說：“蘇文忠居瓊?cè)沼袥s酌亭，在今府城內(nèi)，泉甚甘，遺址今尚存否？即查明速覆。擬籌款建祠，以章先賢?！敝觳?、徐瑋文隨即（2月8日）回電稟報：“泂酌亭在城北不遠(yuǎn)，上為蘇公祠，下臨蘇泉，泉甚甘，外江人官此者，均汲此泉以飲，剖竹符調(diào)水，步公故事。祠雖頹廢，而規(guī)模尚存，重修經(jīng)費(fèi)不過千金，職道等力所能辦，俟明春開工，再行具報。”

到了年底，光緒十四年十一月十三日（1888年12月15日），張之洞致電朱采：“蘇祠竣工否？可修治閎整，鄙人捐千金，并飭局籌閑款千金助工。祠內(nèi)可多建一院，并祀歷代謫瓊名賢。”張之洞要求“祠內(nèi)多建一院，并祀歷代謫瓊名賢”，這便是朱采修建“五公祠”的由來了。朱采在1892年《稟督撫憲》中說：“郡城北里許，舊有蘇公祠、泂酌亭、浮粟泉，為府會勝境”，“十三年冬間，前憲臺張巡海至瓊，有改修之意，捐款興建，飭令籌辦”，“職道因移建泂酌亭……即于泂酌亭西首，改建蘇公正祠。前有大門一進(jìn)，規(guī)制頗宏。再西則高筑層樓，俯視一切。以祠歷代謫瓊名賢，如唐李衛(wèi)公德裕，宋李忠定公綱、趙忠簡公鼎、李莊簡公光、胡忠簡公銓等，即名曰五公祠。”

張之洞督粵5年，以總督之尊，直接指揮在行政體系中處于“第三級”地位的瓊州府及所屬州縣，提出了前所未有的開辟海南計劃，目的是“開山收土，永奠海南”，“俾此奧區(qū)，永為樂土”，是以史稱張之洞“開辟瓊州數(shù)千年未有之政績”。只是隨著翌年他由粵移鄂，這些規(guī)模空前的計劃也幾成“人亡政息”，殊為憾事。

而由張之洞治瓊的系列“興作”中，我們可以得出“為治之要”的歷史啟發(fā)，最緊要的是為治以得人為要、為治以任事者得力為要。關(guān)于治瓊，“自明迄今，數(shù)百年來，人人能言之而卒無人能為之。非謀之不臧，任事之不力也?！保ㄖ觳烧Z）這固然是舊時代朝廷命官的個人頓悟，于今天當(dāng)仍不失為鏡鑒意義。